□张广建
马大声是仓库勤务排四班的兵,个儿不高,五官端正,长得敦实,见了人就微笑点头。
马大声是个勤快人,工作表现没得挑,但有一点让班长和排长都非常头疼,就是不爱吱声,说话费劲,嘴是相当笨,而且最怕开班务会。
班务会上,马大声回回都是最后一个发言,而且还要班长催。开口前总要先咳嗽几声,脸涨得通红,手挠头,然后蹦出几句话:这周,我该干的都干了。干得不太好……下周,班长咋说我咋干……没了。说完就埋下头,差不多钻到两裆间。
马大声就这几句发言,成了定式,有战友就取笑他:你该干的都干了,都干啥了?
马大声回答:该干的,就干了呗。
一天,门岗接待室来了两个姑娘,其中一个姓才,瓜子脸,大眼睛,两条粗辫子,乌黑铮亮。她点名要找马大声。
排长以为马大声在地方上做了啥错事,吓得追问姑娘:到底咋回事?要是他违犯纪律,绝对严惩不贷。
才姑娘乐了:你们想哪去了,我是来感谢他的。
原来,上周日,马大声带新兵小刘去县城照相馆照相,出来的时候,门口围了一群人,一个中年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,身旁一个女孩哭喊着:爸,您醒醒,您咋了,快醒醒呀!她求助的眼神撒向围观的人。
马大声挤进人群,摸了摸中年人的脉,对小刘说:搭把手,去医院。他麻利地背起患者奔向县医院,直到患者脱离了危险才离去。
女孩问马大声的姓名和部队番号,他没说,倒是小刘嘴快说了出去。
才姑娘把一封感谢信递到马大声手上时,他的脸顿时通红,低着头不敢看姑娘一眼,说了句送这干啥呀。其憨态引得姑娘咯咯直乐。
坐了足足五六分钟,马大声没有一句话。姑娘几次提起话头,想聊几句,马大声只是问一句答一句,弄的姑娘有些尴尬。临走时,马大声才问了一句:你爸的病好点了吗?
过后,有战友开玩笑说:人家姑娘对你有意思了,你咋没反应。
马大声莫名其妙:反应啥?
仓库决定马上召开全体会,让马大声讲他救人的事迹,并指派新闻干事给他写出了一份二十几页的演讲稿。
接到那份演讲稿的夜里,马大声就病了,发起烧来。班、排长急得团团转,明天就开会了,这可如何是好?
不过,第二天的会没开成,因为那天县里的粮库失火了,县政府紧急求援仓库派兵施救。
马大声听到紧急集合号,一骨碌爬起来,不顾战友的劝阻,攀上车去了火场。
粮库已是浓烟一片。马大声他们班的任务是把西面4号粮囤里的十几吨一级大米抢出来,且要通过临时搭建的肩膀那么宽、距地面有四层楼高、几十米长的木板桥。马大声第一个冲了上去,背起200斤的米袋子就上了木板桥。
在那条高高的木板桥上,来往最频繁的身影就是马大声。他记不清自己扛了多少袋大米,当他扛着最后一袋米走到木板桥中间时,腿一软,连人带米栽了下来。
马大声右臂骨折,轻微脑震荡,头皮缝了十二针,住进了医院。
县政府给马大声送来了锦旗和感谢信,军区报的记者赶来采访。
那天,班长来医院看马大声,告诉他:仓库给他报了二等功。然后从挎包掏出一叠厚厚的稿纸,说是记者给他写的长篇通讯草稿,让他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。
马大声摇着裹满纱布的脑袋,苦笑着说:班长,功不功的没啥,只要不让我上台讲话就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