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曹化君

一直拖到立冬，才想起夏天的衣物该收藏了。念头一出，赶紧忙活起来，挑、捡、洗、涮，一如《葛覃》里归宁父母的急慌女子。

洗完最后一件，挂到晾绳上，拿过手机，点开“音乐”，坐在洒满阳光的椅子里，沉浸于时光静好的欢愉和幸福里。

不经意瞥见床头柜上的蚊香，起身，找来一个方便袋，把蚊香装进去，放进抽屉，心想，今年再不用给蚊虫们烧香了。

这话偏偏给一只叛逆的蚊虫听去了，晚上，趁我睡着的当儿，飞到我耳朵边，嗡嘤个不停，见我仍然不醒，张嘴咬了我一口，再咬一口，直到我意识清醒过来。我伸手胡乱拍了一下，翻个身，接着睡去。迷迷糊糊中，耳边又响起嗡嗡嘤嘤的声音，我一巴掌打下去，蚊虫飞走了，疼，落到我脸颊上。

我在心里骂一句“该死的蚊子”，生气将被子拉过头去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。不大会儿便觉憋闷难耐，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掀开一条缝，几乎同一秒钟，蚊虫的嗡嘤声便闪进耳孔，那音量，那气势，比先前大了许多，撒欢儿似的从左耳朵飞到右耳朵，从左脸颊飞到右脸颊，飞到鼻尖，飞到额头，飞到下巴，肆无忌惮地叫唤着，仿佛为捕捉到一个硕大的战利品在狂欢，在呼朋唤友，共享美餐。

我想起身拿蚊香，这样的念头起了好几次，都放弃了，一个声音对我说，立冬的蚊子好比秋后的蚂蚱，奈何不了你。在这样的意念里，我迷糊一忽而，拍打一下脸颊或耳朵，再迷糊一忽而，再拍打一下鼻尖或额头或别的什么部位，如此醒醒睡睡，拍拍打打地和蚊虫周旋着。

忽而听到踢踢踏踏的跑步声，睁开眼睛，窗缝里已透进熹微晨光，不禁在心里责骂起蚊虫，该死的蚊子，竟然搅扰了我一整个晚上，新的一天注定要在昏昏沉沉中度过了。

悻然之余，又甚感幸运，幸亏是一只蚊虫，如果我漠视甚至放任的是别的什么，比如“吾常三省吾身”，“莫以善小而不为，莫以恶小而为之”，“当你为错过太阳而哭泣，那么你又错过了星星”等的箴言警语，那么，我失去的将是一颗至纯至真的心灵和一个生动诗意、况味无穷的人生。

心里顿时格外柔软欢愉起来，甚而觉得那只和我周旋了一个晚上的蚊子也分外可爱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