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曹化君
晨跑回来,经过一个路口,有个卖菜的,只两样,小葱和草莓。
小葱散落于铺放在地上的一块塑料布上,带着湿土和露珠。草莓装在竹篮里,红艳,水灵。
我挑了一把葱,递给摊主。她接过去,放进称盘,说,三块。
真便宜呀。心里这样嘟哝着,掏出一张票子递给她。她不理,伸手从塑料布上拿起两棵葱,和称盘里的捆一起,递给我,顺手将票子接过去。
草莓多少钱斤?她抬起头来,望着我笑,不是草莓,香莓,两块钱一斤。她仿佛自言自语地接着说,都是自家园里种的,值不当去菜场,还不够交费的,这路口,南来的,北往的,不断人,早上摘的,晌午就卖完了,下午摘的,天不黑就卖完了。
我接过她递来的两枚硬币,抬脚离开,她说,等等。她从布包里掏出一双鞋垫,递到我手边,笑眯眯地说,棉布的,可吸汗了。
我不由得皱一下眉头,瞅一眼她佝偻的腰身和花白的头发,伸手把鞋垫接过来,说,多少钱?她摆摆手,不要钱。
她给我说了下面的故事。
“上个星期五,下午,我摘了黄瓜和香莓来卖。才摆放在地上,感觉脸上猛地一凉,紧跟着,又一滴雨珠儿落在手上,不大会,地上就湿乎乎的了。望着一辆辆飞驰的车辆和急匆匆的行人,我心里越来越急躁。也许卖不了几个钱,它们可是我一天的劳动成果和收入,放一夜,看相就不好了,香莓更是娇气,第二天就得当垃圾倒掉。正当我焦躁不安的时候,一个穿迷彩服的小伙子走过来,买了满满一方便袋黄瓜和香莓。
雨越下越紧,我劝自己,坏就坏了吧,人淋病了更不合算,才要收拾摊子,一辆电车嘎吱停在跟前,那人下来车,买了一袋子黄瓜和香莓。跟着,陆陆续续不断有人赶过来,一袋子两袋子的要,一会儿都卖空了。
回到家,我把这稀奇事儿说给家人听,闺女说我遇见贵人了,一定是第一个买我菜的人发了微信群。
我缝了几双鞋垫子,打算送给贵人。过后仔细一想,我觉得闺女说的不对,穿迷彩服的那人我知道,就在旁边的一个工地上干活,可后面买我黄瓜和香莓的,有骑电动车的,有开小汽车的,穿戴都很讲究,有个人脖子里还系着领带。
我想了好几天,到底没想出贵人是谁,后来就不想了,买我菜的人都是我的贵人,以后每次卖菜,我就带上一摞鞋垫子。”
我低头瞅一眼手里的鞋垫儿,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感动和得意,为一颗颗美好的心,为自己被当成贵人。
一直以为,贵人和达官是邻居,遇见贵人,更是一件比达贵更奢侈或高不可攀的事情。而在卖菜人的意识里,那个雨天甚至所有买她菜的人,都是她的贵人,她每天都会遇见贵人,一波又一波。
忽而对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老农起了敬佩之情,她把“贵人”的标杆架在触手可及的众人之间,雨中的一把伞,泥泞中的一只手,萧索里的一个拥抱……只要愿意,贵人,人人可做, 天天可遇。
这样想着,心里充满了感动和幸福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