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年07月12日
第A09版:乐生活

那年暑假

□张 喆

那年夏天,因为顶撞老师被学校多次警告,这次犯错被勒令退学,父亲气极,当着王老师的面操起扫帚对我一阵狂打,王老师实在看不过,去求校长。最后,在父亲的苦苦哀求下,以及王老师的担保下,还有我那红得肿起来的胳膊、大腿的见证下,我获得一次改过自新、再次走进教室的机会。

回家的路上,父亲佝偻着身子走得很快,一句话都没有和我说,我忍着身上的剧痛,紧紧地跟在父亲身后。刚进家门,父亲哐当一声把大门关上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你这么大了,要是不想学习,就不要再靠我们了,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吧。过几天暑假了,你开始跟着我干活,不干活就没饭吃。”

父亲是个木匠,每年暑假都会给学校做课桌。院子里堆满了做课桌的各种木头板材。那个暑假,我的工作就是从最简单的刷漆开始。

闷热的夏天,明晃晃的太阳悬在空中,小小的院子里整齐摆放着父亲做好的课桌,我拿起刷子,学着父亲的样子,沾上黄色的油漆,涂刷在桌子的腿上和侧板上;沾上绿色的油漆,涂刷在桌面上。不一会,刺鼻的油漆就熏得我睁不开眼睛,手臂也开始发酸发胀,额头上挤满了密密的一层汗珠。好热,好累,好渴,我真想扔下刷子一走了之。抬眼望向父亲,他正佝偻着瘦小的身躯,在木材堆里对着一块长木板,量尺寸画线。

“不干活就没有饭吃。”父亲的话在我耳边回响。我只好继续拿起刷子,绝望地站在黄色和绿色里一遍又一遍地在课桌上涂刷着,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浑浊混合物滴落在涂刷好的桌面上。

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刷漆,每一天都过得无聊而又漫长,我常常刷到头晕目眩,产生错觉。有时候听到村西头清凉的河水在呼唤,有时候看到西瓜、雪糕和刨冰在向我招手。但那隆隆隆的电锯声总能在恰当的时刻把我从恍惚中拽回来,告诉我接着刷漆吧,不刷漆就没有饭吃。那飞溅的木头星子混杂在滚热的空气中,慢吞吞地涌向大门外。走吧走吧,飘向远方去,永远不要回来。

我竟开始怀念起学校里的时光,早晨朗朗的读书声,课堂上老师工整的板书,课间和同学嬉笑打闹的快乐,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。

我不能一辈子都在这个四方小院里刷漆,我要上学,我要考大学,我要走出去。在那涂刷的绿色和黄色的海洋里,内心不断地在呐喊。

整整一个暑假,我不知自己刷了多少课桌,整个人瘦了黑了一圈。新的学期,初三了。我又一次走进新的教室,但迎接我的不再是那个上课捣乱的我,我要好好学习,我不要在太阳底下刷漆了。

不知道哪里来的魔力,我像疯了一样开始学习。把老师讲的重点记在胳膊上和小抄本上,上学的路上看,放学的路上看,吃饭的时候看,睡觉半夜醒了也要看上两眼。我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分用。

整整一个初三,除了睡觉的时间我都在学习。后来妈妈说当时都特别害怕我学傻了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我用一个初三完成了初中三年的课程,考上了县一中的副榜,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奇迹。在高中三年,我始终保持着初三的拼劲,最终考入理想大学,有了一份父母眼中体面的工作。

暑假到了,看到孩子们放学回家。又想到那个改变我命运的暑假,想到那遥远的隆隆声、刺鼻的油漆味,心里便涌出一种不一样的滋味。

2021-07-12 2 2 牡丹晚报 content_46049.html 1 那年暑假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