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五
2021年07月23日
第A10版:牡丹园

深意中苍凉的父爱

□谢 丽

父亲在我的心中是一座巍峨挺立、层峦叠嶂的山。我在山的掩映下成长,时光照在山峦上,投射着明与暗的影。时光一点点囤积,拉长着生命的多个维度。被父亲庇护的日子是幸福而绵长的,就像一支流光溢彩的水晶管。在岁月无法掩饰的苍白中,生命的红晕只是来自爱,来自父爱的深意或苍凉。 父亲幼年失怙,一心想把更多的爱给予他的孩子。他和母亲共生下四个孩子,我是长女,老二、老三都是女儿,到了老四,父亲终于完成了多年的夙愿——他出身乡村,“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”的观念在脑海中烙印很深,一心想要个儿子。三妹刚出生时,父亲有些绝望,他已35岁,还没有完成传宗接代的家族使命。父亲对儿子的盼望是焦灼的,他曾在酒后对来家里做客的朋友说:“人生一世,如同草木一秋。我百年之后,在这个世界上能留下什么?”我在昏暗的油灯下,趴在被窝里偷偷地听。哦,还好,父亲没有说出,女儿都是给别人家养的之类的话来。但是,父亲为什么一定要个儿子呢?又有什么事情,是我不能替代和完成的呢?

那一夜,我很晚才入眠。原来,即使在我深爱的父亲心中,我的位置也是如此的不受“重视”。那一晚,两行酸涩的泪水,滑落脸颊,滴落在心底。我似乎看到了生命的秋意——落叶归根,父亲需要一个延续,也要给他生命的根一个“交待”。不过,我也想要一个弟弟啊,我从情感的角度理解了父亲。 父亲一直是个复杂而特别的人。他想要儿子,却也极度地厚待甚至宠溺他的女儿们。我小时候喜欢看书,他便在县城的新华书店买来高尔基的“三部曲”,厚厚三本一起送给我。每年过春节,他固执地挑剔,埋怨母亲为我们准备的衣物不好,有时也会替我们添置新衣。即便是对于因违反计划生育政策,而送给亲戚抚养的三妹,父亲也分毫没有放弃他的责任。

三妹刚满月,父亲便把她交给了我的舅妈抚养。我仍然记得,燥热的7月,我和二妹被奶奶带去村南的河边玩。父亲的原意是不愿让我和二妹看见分别的一幕,偏偏舅妈从村南河边的小路上经过。二妹看见舅妈抱着一个被红包袱盖住的小东西,“会不会是舅妈抱走了咱家的娃娃?”她问我。

那时,我已经7岁了,多少有点明白,对二妹说:“你先到河边看看有没有扎脚的石块,我们一会下河去洗洗澡。”二妹摸过脚下的一个石块,递给我说:“姐姐,这个硌脚了。”我抓起石块扔到空中,石块落下来,在小河里发出“噗”的一声轻响。有时候,一个人的命运真的不好掌握,怪谁呢?似乎谁也怪不着,我们只能在心中留下对世情凉薄的轻怨。 1990年,马年,父亲终于迎来了新的希望。在他的心里,女儿是希望,儿子更是。父亲对这个儿子更多地放养,弟弟从小天马行空、无拘无束地长大,与我们姐妹三个的处处拘谨很不同。我以为自己很了解父亲,我想父亲对我,一定和我对他一样,带有深情的爱和期待。直到十年前,我才真正看到了,父亲对我深情中微薄的凉意,我看到了一种爱的狭隘与偏执——哦,父亲,原谅我用这样的词语。 那一年,我参加工作第四年,要结婚了,可婚房的事一直悬着。朋友都劝我,和男方家一人一半,把房款付了,有个“窝”也好安定下来生活。可我不敢把这事说给父亲听,我知道,弟弟妹妹都在求学……中午12点的时候,我鼓足了勇气,我想,无论如何也得给父亲说一说,这一个迫在眉睫的情况。电话那头,父亲似乎正在午休,他静静地听我说完话,叹气道:“现在,还不是考虑你的时候。”然后,安静地挂了我的电话。 我石化般地愕然了。多少年过去了,我终于凭着一股子傻劲,有了一个尚算幸福的家。可我的心里,始终萦绕着如山的父爱中,那深情中微薄的凉意。不过,这份岁月也难以风干的记忆,只是默然蜷栖在心灵的一角。对父亲,我依然心存深爱的敬意。

2021-07-23 谢 丽 2 2 牡丹晚报 content_46871.html 1 深意中苍凉的父爱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