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吴国夷

进门的那一刻，看到母亲站在门口，笑开的嘴里没有了牙齿，真想把妈妈抱在怀里。这时儿子却在我前面快速褪了鞋子呼叫着“姥姥”，将母亲拥抱在沙发上。医生曾建议，让母亲拔掉两颗已经活动的牙，然后镶新牙，她不接受，姐姐又一向顺着妈妈。看着越来越单薄瘦弱的母亲，我赶紧假装收拾地上的鞋，低下头把眼泪擦干净。

打开了话匣子的妈妈，唠叨着不知说过多少遍的事情，作为女儿的我只有乐呵呵地听着，时不时回应一下。

午饭时，母亲一如从前，一遍遍进厨房、进客厅，不肯坐到已经摆好的餐桌上。母亲已经习惯了最后吃饭，等大家都吃差不多了她才放开吃。而现在，四世同堂的母亲，每次被儿孙们簇拥着坐下，端起碗，里面已装满儿孙们加进碗里的去了刺、剔了骨、咬得动、不辣的饭菜。母亲似乎从来都很平静，只说“别加了，我吃不完”，然后吃得干干净净。我知道，勤俭节约、爱惜粮食是母亲最明显的美德。

晚上，母亲问我：“听说石榴皮泡脚好，是不？”我从没研究过这些，直觉回应母亲：“妈，您有没有存石榴皮呀？”母亲乐了，赶紧拿出她的宝贝：“好，今晚咱就用石榴皮烧水泡脚。”我端来水，调好水温，小心翼翼把母亲的脚放盆里，先撩些热水到泡不到的腿、脚腕，慢慢地，适应水温了，母亲自己把脚放进盆里泡着并与我聊着天，却不让我再动她的脚了。母亲一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，今天已经给我好大一个机会了。母亲指着腿上一小块发作的牛皮癣说痒，于是我赶紧把新买的药膏拿出来，帮着母亲擦。

六十年了，从前，爸爸给妈妈擦药，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印象，很温馨。那个场面今天重现了，而我代替了爸爸的角色。

这一夜母亲睡得很香，连梦都没有做，昨天还说每晚要起夜四次，而昨晚，一觉已到了天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