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薛立全

很久没在乡村的老家过夜了。前几年为了陪伴母亲，我搬回老家居住了几年时间，每到夏天的夜晚，我喜欢独自一人沿村头的小路散步。时隔几十年，村庄有了很大的变化，但山还是那座山，田野还是那片田野，乡村的记忆顿时鲜活起来，小时候夏季夜晚的一幕幕场景在眼前浮现。

乡村夏季的夜晚，是知了狂欢的舞台，随着温度的升高，树上知了的叫声一浪高过一浪，为夏天的夜晚带来喧嚣和激情。黄昏之后，截柳龟前赴后继从土层里钻出，不慌不忙地爬上树干，期待着华丽转身，羽化成蝉。截柳龟是舌尖上的美味，也是鸡的营养小灶，因此捡拾截柳龟是大人小孩的重要事项。天一擦黑，我跟在大人后面，拿着手电筒，到路边的柳树上或野外的杨树林里仔细寻找，截柳龟出土后，一定会爬上附近的树干，手电光线对准树干上下映照，赶巧爬上树干的截柳龟暴露无遗，用手轻松取下放进随身携带的小桶里，运气好时，一个晚上可以捉到几百只。捡拾截柳龟既实用又有乐趣，成为很多人的副业。那个时候，乡村的夜晚幽暗无光，一片寂静，每到捡拾截柳龟的晚间，山村四野，光束闪烁，交相辉映，是夏季乡村夜晚一道靓丽的风景。

乡村夏夜的露天电影是永远也忘不掉的幸福记忆。那个年代家里没有电视，也没有广播，偶尔来村里放一次电影，特别是夏季夜晚放电影，既可看热闹又可纳凉，就觉得像过年似的，心花怒放。来村里放电影时，村里都会提前通知，太阳还老高，我们小孩就会抱着几只小板凳提前去占地方，放电影的地点一般在村南大桥下的河滩上，这里场地开阔，透风凉爽，为了占到好的位置，往往要顶着烈日苦苦在场地守候，期盼天黑的到来。放映开始后，看着影片会产生很多疑问，幕布上的人是怎么上去的？上面的人能走出来吗？我在下面说话幕布上的人能听到吗？这些问题困扰了我很长时间。看到英雄人物被敌人抓住，捶足顿胸，期待着他还能跑掉，看到坏人作恶多端，就期盼解放军能随时出现，抓捕法办。那个时候，《小兵张嘎》《闪闪的红星》《地道战》《地雷战》《铁道游击队》《渡江侦察记》看了一遍又一遍，百看不厌，受到了很好的爱国主义启蒙教育，感觉比后来学课本知识印象还深。

夏季天很长，由于中午炎热，大人一般要等太阳偏西时才下地干活，一旦到了地里，就加倍地劳作，要把中午耽误的时间撵回来，晚上往往要很晚才收工，摸黑回家后，第一件事就是去南老井挑回一担井水，在院子里从头到脚冲洗，把一天的劳累疲惫洗去。那个时候，晚饭后的乘凉是一个大问题，家里没有风扇，更没有空调，只能到户外寻找地方。这个季节，麦收已经结束，场院空出来了。场院为了晾晒和扬场，一般都选在通风的高处，是夏夜乘凉的好地方。每到日落时分，我们小孩就从家里拿着草席或蓑衣，提前到场院里铺下占好位置，以供全家人晚上一起来乘凉，等天暗下来，大人们拿着蒲扇和枕头，陆陆续续赶了过来，开始一天最惬意的休憩。

场院一块连着一块，乘凉的席位你挨着我我挨着你，铺排得密密麻麻。大人们说着他们关心的农事，谁家的果树结果多，谁家的玉米苗情壮，谁家的地瓜翻了两遍秧，谁家地里长出了荒草，都是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；妇女们则叽叽喳喳谈论着李家婆婆和张家媳妇的家长里短，憎爱分明；小孩向来是人前疯，有了同伙结伴，飞奔在场院的边边角角和乘凉的大人之间，是一天之中最快乐的时光。我最喜欢大雨过后，场院周边的水塘里，“咕嘎……咕嘎……”蛙声一片，像交响乐奏响，为闷热的夏夜增添很多乐趣。

一番疯玩之后，劳累了一天的大人早已睡去，鼾声四起，这时我也来了睡意，地当床天当被，睡得舒心惬意。因为后半夜易起凉风和雾露，大人们一般要在午夜时分起身回家，这个时候我睡得正香，被迫叫醒后勉强睁开睡眼，跌跌撞撞跟着父母不情愿地回到家中，继续入睡。

今天的乡村与儿时已不可同日而语，村民都住进了高大的房屋，拥有了电扇和空调。我回村尽管住的是老宅，但重新装修后，也拥有了现代化的家具家电，夏季再也不用为避暑发愁，每个人在独立的单元里享受着清静和凉爽。社会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，给人们带来了富足的生活和美好的享受，这是人类之福，时代之福。但心底深处总有一些以往温暖的情景随时代的发展而淡化和流逝，也许这是自己不再年轻，对回不去的童年的遗憾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