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李雪晴

王岳汉，1939年生，河南郑州人，河南大学毕业，注重哲学、美学及书法史学习，东明第一中学高级教师。自幼喜爱书法，一生不辍研习，喜临碑、擅大草。曾获“中华全国总工会成立七十周年书法绘画、摄影大赛”书法二等奖，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书法赛金奖，中国国学文化杰出贡献奖书法类金奖，作品入选全国第九届书法篆刻奖等。

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、中国国学研究会研究员、中国书法艺术研究会副主席、山东庄周书画院艺术总监等。

面前的这位老者身姿消瘦，背有些微驼，满头华发，粗重的眉宇下双目炯炯。他微倚在一张颇有年代感的藤椅靠背上，背后是满墙岁月尘封的书架。

1958年春节前夕，他这个几百公里远的河南荥阳人来到东明县报到。当年才19岁的他没想到，从此就在这儿落户扎根，并且六十多年一直待到这里，成为一首歌里唱的“好大一棵树”。

他，就是东明县著名教育家、书法家王岳汉。

穷人孩子早当家

很多人初见王岳汉老师，礼瞻其平素的穿着和古风的举止，聆听其儒雅的谈吐和渊博的学问，都以为他必是书香世家。但先生会告诉你：他家世代贫困，自己算是第一个读书人。

1939年正月，王岳汉出生在河南荥阳县王村乡后墩庄一户贫困家庭。三年私塾后，他的小学是在村里上的。当时，学费是五公斤小麦，论说这些不算多少负担，可他家却捉襟见肘，班主任对此高抬贵手——老师不愿因这几公斤粮食，耽误刻苦上进的孩子一生。

王岳汉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。他听讲聚精会神，作业刻苦用工。学习之余，一有空就拼命干活。对于农家的孩子，割草是必备功课。村南不远有座山，属于邙山余脉，有草但不多；他就去几里远的黄河滩去割草，每天都是成捆的草担回家。当时的成人担六十余公斤，而十岁的他担的是四十公斤。

“我的腰至今都弯。”先生笑着对我说，“很多人都以为是我读书用功所致，其实，我的腰是年少时压弯的。”

尽管整个小学遭受着生活的种种困扰，但他还是坚持下来。不仅如此，他的学习成绩居然没有落下，并顺利考入县城的中学。

那些画着红圈圈的字

在国内，“三英战吕布”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。而王岳汉的初中——成皋第二中学，就地处故事的发生地虎牢关。

学校附近有一座关帝庙，庙前立着雍正年间的石碑，大殿坐北朝南，东有厢房西有高塔。早已不是神灵的香火所在，而是王岳汉这些学生们的住宿之所。铺上草，抻上一床被褥，这些孩子们就睡得鼾声四起。

一个月五块钱的助学金，王岳汉精打细算地用。同学们从家里带的多是干粮，而他带的却多是红薯……不比吃穿比学习！由于学习刻苦，他的每门成绩都不错。他的爱好不多，但对写字却情有独钟，一有空就练习和琢磨。

原来还是上小学时，校长李柏畏曾兼任他的语文老师。李柏畏当时四十多岁，不仅学问好，板书也极漂亮。后来，李老师教孩子们写毛笔字。他先写上几个字，挂在黑板上让同学们临摹。规定每人在打好方格的纸上一天写一张，算是功课。另外，如果同学们哪个字写得好，他会在上面用毛笔点上“红圈圈”。

每次这练字的作业，他得到的“红圈圈”都是最多的。一张三十余字的方格纸上，最多的一次他得到25个“红圈圈”。殊不知，他的这些字是用特殊材料写就的——

没有钱，他捡起同学们扔掉的废毛笔，“杆”呀“毫”呀地重新绑在一起，自己造了支毛笔。至于纸张，他经常光顾垃圾箱，从里面找些废纸重新打理，打上格子，一样写出让同学羡慕的好字来。

他得到李校长的青睐——临近春节时，先生受托为村中家家户户写春联，小岳汉得到“礼遇”是在一旁为老师服务——倒墨、割纸、扯纸……老师写累了，悄悄问他：“愿意试试身手吗？”

那时的小岳汉才十二三岁。没想到，写成后很快就被人欢天喜地地拿了去，还纷纷夸奖他“小秀才”。

除楷书外，李柏畏还擅长行书、隶书和小楷。小学毕业时，李老师送他一本前后都没了封皮、每张都成烂片的老字帖——那可是他珍藏和研磨几十年的宝贝啊。

这本字帖，一直跟了王岳汉多年，里面的笔画他都烂熟于心。平常的时候，同学们常见他或手指画空，或以树枝、指甲盖儿在地上写字。

整个初中，他的学习还算顺利，各科的成绩也都优异。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，他考上吃住全包的开封第二师范学校。

这座学校坐落在龙亭的东边不远，师资原是艺术师范学校的老班底，校长是赫赫有名的谢瑞阶。他学养极高，多才多艺，不仅擅长章草，版画也名声远播，尤其是画黄河，气势磅礴，颇有太白先生“黄河之水天上来”的境界。多年以后，他还担任河南的书法家协会主席和美术家协会主席。学校里学习氛围浓厚，个人的爱好都得到进一步提升。在这里，王岳汉依然刻苦学习，在确保各门功课成绩优异的前提下，其书法造诣再上新的台阶，被老师和同学们一致看好。

吾心安处即故乡

1957年的最后一个学期，18岁的王岳汉被抽调到一家中学教学——当时有不少老师被打成“右派”，一些学校没法正常教学。他先后上美术、历史和语文课，本来就很辛苦，但还要经常参加晚上的会议，而每天开会都到子夜……对此，他疲惫而厌倦。

快过年时，他找到这个学校校长，要回到原来所属学校教学；如不行，回到老家也行。腊月廿七那天，这位校长反馈说：没有回第二师范学校或家乡的指标了，现在只有东明县可以去。还特别强调——东明那里是风沙大，水患多。

但王岳汉说走就走，1958年的这个春节就是在分去的东明师范学校过的。

在东明，他先在师范学校，后去东明第一中学。

王岳汉先后讲过生物、几何、历史等课，后来回归到他的拿手本行——语文，因学问渊博深厚，其课堂生动有趣，上课时常有不少外班学生趴在窗户外边聆听。

即便教学得心应手，但他却从不满足，非常注重自身修养的提升。书店是他常去的地方，每月花在买书上的钱数不胜数，老伴常说他看到好书走不动。买后为一睹为快，有些书他甚至一口气读完。多年来，在认真备课和批改作业之余，他博览群书，夜里两点前很少上床休息。

恢复高考后，王岳汉的工作更加繁忙。他身兼两个班的班主任，晨星昏月，不知疲倦。那时候，看到学生们一边学习，一边用筷子串馒头烤着吃。他就想起自己的艰辛少年时代。他下定决心，一定要让孩子们考上大学，有个更加远大的前程。

就这样，一天天，一月月，一年年，他送走一批又一批的毕业生。直到2000年夏天，他光荣退休，东明第一中学的同学和老师们恋恋不舍地为他送行。

转眼间，他在东明这片土地上已经工作42个春秋，成为东明人民心目中的“参天大树”。

不知不觉间，他早已将东明视为心灵的故乡。

磨难酝江海 字成现风骨

诲人不倦的同时，他临帖不倦。平时，见到心仪的字帖都买来用心临摹，这时候不像年少家穷连纸笔都用不起的时候，一些废旧报纸和积压存纸都被合理利用。

他尤其喜爱草书，张旭、怀素等名家笔帖他是见到必买，每每用心研磨，颇有心得。尤其是唐代孙过庭的书法，对他的影响巨大。评论家黄绮说：“滚圆石于千仞之上，草书用笔，若邀掷，若空投，气势乃出。”他深以为是，铭记于心。

对此，他的心得是——

行笔所至，草木惊风，笔一定要“飞”起来。

运笔如飞，着纸成型。否则，为功夫不到。

1982年，他参加在郑州举办的“中原书法大赛”，大赛由著名书法家毛秉乾主持。大赛要求每人三幅作品，当场挥毫。

王岳汉的现场三幅作品灵动神飞，俊逸遒劲，场场叫好不断。那次大赛，众多的行家里手记住了王岳汉的名字。

1986年6月28日，东明县书法家协会成立。王岳汉众望所归，被公推为协会主席。

在其位，谋其政。他带领大家，每年都搞几场公益活动。就在协会成立后的次年正月十六，协会在县文化馆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笔会。笔会上，他见到年轻的后生写字时姿势不正，突然在其背后大喊一声：“把腿伸直！”他告诉年轻后生，姿势不正，气势难贯。

这位后生牢记教诲，从此写字时身正如松，气运丹田。这位后生就是现在的著名书法家、菏泽书法家协会主席翟永华。

2000年退休以后，王岳汉从此有了大量的时间，可以专攻书法了。他感到“新征程”的快乐，其兴也勃勃，其乐也融融。

如今，先生耄耋已至，却依然心怀童贞，笑对艰难困苦的岁月，憧憬祖国和故乡的未来。

他笑容灿烂，眉宇飞动，一如他笔下狂草的飞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