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张玉峰
我的生日是农历五月初九。
每年麦子快熟的时候,母亲总是不止一遍地对我说:“峰,你的生日快到了,五月初九!”
其实,我也知道我的生日,只是平时工作太忙,有时就疏忽淡忘了,对自己的生日并不像母亲那样重视,再说,我们家乡的习惯,是给老年人过生日比较隆重些,年轻人过生日只是轻描淡写,因为子女尚未成人,没有过生日的资格。这几年农村生活水平好了,很多家庭给孩子过生日也日渐奢侈起来,办宴席、吃蛋糕,毕竟,生日一年就那么一次,办得比较有仪式感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。
我有两个姐姐,50年前,受农村传统思想的影响,父母一直想有一个儿子。我的降生,给家里增添了新的希望。那时,生产队里的粮食是按人口分配的,家里添了新丁,麦收季要分到一斗小麦,我出生那年,父亲从生产队里领回我的口粮,不料刚倒进粮缸里,又被生产队收了回去,原因很简单,队里的规定是端午节前出生的孩子才能分到新粮食,我是在端午节后四天出生的,所以没能享受人生第一年的口粮。
这个分粮的故事是母亲讲给我听的,听得多了,几乎能背下来,既然老年人喜欢讲,我也就装作认真听罢了,毕竟这都是陈年旧事。
50年前,农村没有电,夏天更谈不上使用空调和电扇,农村孩子都是母亲用一把蒲扇驱走夏日的蚊虫和难耐的酷暑。我人生的第一个夏天,是在院子里的一棵老黑槐树下度过的,躺在摇篮里,听着纯朴的儿歌,看着晃动的树叶,欢快地搓着脚丫……这场景来自母亲的描述,因为我那时还未记事。
我常用命途多舛来形容我的人生,在小的时候患气管炎,经常吃药打针,有一次住县医院,由于用酸性药物中毒,差点命归黄泉,后经全科室医生会诊,打了碱性解药,才得以重生。
不养儿不知父母心,母亲常说我的命大,我却不以为然,认为不管谁家的孩子,在成长过程中不可能一帆风顺,都会有点大病小灾,只要能挺过来,就能长大成人。
世上最能记住孩子生日的,当然是伟大的母亲,因为十月怀胎的艰辛和分娩的痛苦永远使她们刻骨铭心。总感觉到,这几年母亲越来越关注我的生活和生日了。记得前年麦收时节的一个早晨,我回老家干农活,母亲在厨房里忙着擀面条,等早饭时刻,桌上摆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和两只鸡蛋,母亲告诉我说:“你不记得了吗,今天是初九,你的生日,这长寿面和鸡蛋是给你吃的。”
当我要将这长寿面和父母分吃时,母亲说,这面条只能你自己吃,我们吃了就会分了你的福。
我不知道生日的长寿面还有如此讲究,儿子的福分,连父母都不能分享吗?更何况我年方知命却一事无成,谈不上有什么福分。这几年工作的不顺和生活的压力,我一直没有给母亲提起,但母亲从我忧伤的眼神中,一定读出了她儿子内心深处的丝丝缕缕。这也许就是蒋士铨诗中写的:见面怜清瘦,呼儿问苦辛,低徊愧人子,不敢叹风尘吧!
转眼麦收过去了,不几天,我将要迎来人生的第50个生日。我暗下决心,今年的五月初九,无论工作再忙,我也要请一天假,买上最厚重的礼物,回老家与母亲一起过我的生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