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胡庆敏

十二月的天少了春的生机，缺了夏的热情，也无秋的成熟，只剩下空白的枝丫和空洞的心。一直埋藏在心里的失意与疲惫、愤怒与不快终破土而出，缠缠绕绕疯狂生长，此刻，只想独自散游。走在清冷的跑道，明媚的阳光被乌云遮掩，清澈的湖水，也和此刻的心情一样，变得黯淡。零星的银杏叶和凌乱的思绪，在风中盘旋，不知是徘徊着留恋，还是茫然着寻觅归处。

沉寂的叶驮着寂寥的足音，演奏着悲凉的旋律。冷烈的西风推着我缓缓前行，这无情的手，带走了葱茏生机。突然，一抹红闯进眼里、驻入心底：是一株山茶！花瓣微张，吐着鹅黄的花蕊，羞怯地对着来人笑。那笑温暖了我，让我心间也盛开了一朵一朵红色涟漪。

脚步轻快了些许，连前方的落叶也跳着优美的舞步，空气中弥漫着快乐的味道。儿童秋千上，一位银发奶奶如一只蝶，正飞舞在林间。高高地荡起，慢慢地落下，谁语秋千是童年？银发中漾出的孩童笑脸，秋千的吱吱声附和浅浅的笑声，那么甜。

秋千的羽飘上飘下，载着老奶奶，也载着我的目光。翻飞的风，轻了，直到停歇。“怎么闷闷不乐，可是怪我霸占了秋千？”老人疑惑地问。“不是的，阿姨，我喜欢看您玩，真羡慕您现在的生活和状态。”“真没什么可羡慕的，生活啊，都不易，看开就好，人生除了生死都没大事，快乐才是最重要的。”说完她慈祥地看着我，善意的笑鼓励着我，然后，缓慢地站起，迈着不利索的脚步走到花坛边沿。

她竟然是行动不便者！可她依然那么快乐。看着那蹒跚、歪斜的身影，翻涌的心绪越过她，奔向远方的记忆。

姥娘操劳的身姿浮现脑海，佝偻的身躯，依然行走在土壤里，精细侍弄着她的绿色孩子。每每劝她休息，安享晚年，她总是不肯。她们那一代人是最最辛苦的，年轻时生产队过重的活压弯她的背，本是高挑的身材有了弧度，但她从不抱怨。含辛茹苦地养大四个孩子，老年后仍自立自强，她常说：“老来宝老来宝，这句在我这儿的意思是，就算我老了，你们依然是我的宝。”她一生和土壤相伴，土地也是她的牵挂，膝盖滑膜炎阻不了她，冰天雪地也阻不了她，她总是成功的。长好的第一茬蔬菜总会送到我这里，自己却舍不得吃一口。寒冷的北方，满目萧条中，我依然能收到姥娘呵护的绿，成为她疼爱的宝。

天空更阴沉，浓郁的黑压得树喘不过气。那黑潮呈圆形涌来，似将人吞没。极致的黑也不惧，老人的话和姥娘的爱，是地心深处的阳光，暖暖地拥抱着我，驱散无边的虚幻和现实的苦难，即使不幸降到最深层的地底，依然能找到流淌着幸福的河，永远唱着欢乐的歌。